月世界

反撲或是禮物

我平靜地從夢中醒來。不，或許是太驚訝了，使得我反而異常地冷靜。

我在腦海中整理著思緒：我怎麼會作這樣的夢？這絕對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。這宛如真實事件一般的夢境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？我的父母和兒時的鄰居媽媽，怎麼會出現在這樣的夢裡？難道我竟是那個孩子？我真的是被收養的？我的親生父母，其實是那個面容黝黑愁苦的男人，和那個只聞其聲、不見其人的女人？

這個夢為什麼如此清晰深刻，簡直不像夢境，而是真實的記憶？記憶！驀地，我想起那個婦人，因為太窮，她在生了三個女兒之後，把第四個孩子送了人，從此失去聯絡。因為後來孩子遍尋不獲，她又不久於人世，不想帶著遺憾死去，所以拜託我消除她的記憶。但因她的執念很深，我消除不了，後來用了取代，讓她以為孩子不是送人而是拿掉了。

我的夢境，和她告訴我的故事，竟是如此的相像，或者可以說，如果她的故事是平面的敘述版，那我的夢境就是立體的電影版。這之間到底有什麼關連？有沒有可能那不是普通的夢，而是她的記憶。如果那真是她的記憶，難道我就是她那個送給人的孩子？！我在夢裡，有如她的分身，重溫她的感受，以及事情的經過。她一定是想要牢牢地記住那一天，想要記得有關孩子的一切，所以就算事隔三十年，各項細節仍是一清二楚。醒來一陣子的我，現在幾乎仍可以描摹出夢中破敗房子周圍的環境，以及那棟大房子內的擺設，男人黝黑愁苦的面容更是歷歷在目。或許她知道這輩子幾乎不可能再見到孩子一面，所以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和精神，把那一天深深地刻畫在心裡，甚至在日後也曾反覆回想。我在夢裡所感受到的辛酸、痛苦、安心，大概都是她真實的心情。

而我的疑惑，也似乎得到了解答。原來我之前所作的那些異常清晰、內容完整，而且醒來後仍復記憶的夢，經過我的回想對照，很有可能都是我幫其他人消除的記憶，不，該說是他們寄放在我這裡的記憶，現在浮了出來，變成我的夢境。

它們以這樣的方式出現，這是一種反撲嗎？或者是一項禮物？我迷惘了。